哪能無債一身輕 / 莊嘉茵 (轉貼)

 

哪能無債一身輕    /  莊嘉茵

2014-12-12

今年年中，一位相熟的蓮友來電，要我趕快去她們公司喝下午茶，她買了超好吃的蘋果派。我說：「現在啊！」她說：「對啊！你就拿著包，下樓坐車來就對了。」蓮友在一家歷史悠久的大企業擔任部門資深經理。我到了之後，一手還拿著派，一手拿杯茶，還沒吃上一口，就被她拉進會議室，她介紹我認識一位不同部門的女經理，她說這位女經理最近很煩惱，蓮友找我來幫忙。我不知能幫什麼忙，只能先了解一下。

經理說，她的先生在另一家歷史同樣悠久的大企業擔任工程師。一個多月前忽然病了，好像中風一樣，送到大醫院做了斷層掃描但沒發現血管有堵塞現象，住院幾天檢查不出病因，就出院找中醫治療。中醫說是經絡阻塞，以針灸等方式治療後，情況較為穩定，但還是會間歇性的失智恍神，中醫說有些經絡損傷，需要復健療養。家裡找人看了風水，祖先神明桌整組換新，也去拜神祭解，她的先生勉強回到工作崗位。幾天下來，自己也知道工作已不能勝任。主管提出幫他申請優退，他考慮幾日之後簽字同意，心情非常沮喪，有厭世的念頭。我跟經理說，我只能說說平日我們是如何吃齋念佛，說不出什麼大道理。經理說，她先生如果願意聊聊就很好了，可是她先生不太願意聽女人的意見。我說可以請我先生一起來，只要她能約好，我們一定會到。過幾天，我們就約在我家附近的咖啡館見面了。

經理的先生華先生除了表情較嚴肅之外，我看不出他有什麼異狀。我們兩對夫妻年齡相仿，都是剛過半百。我跟他們說起十五年前，因為我的同修菸癮酒癮太過嚴重，我哄著他一起跟著友人遠至嘉義道場參加法會，只為了讓他三天無法抽菸喝酒。到了佛寺聽人說起觀世音菩薩百求百應，很多人會一○八拜祈求，我也孤注一擲的拜了一○八拜，默默祈求菩薩加持我的同修能有智慧戒除菸酒。沒想到念佛三天以後，離開前去拜會師父，在會客室聆聽上慧下深法師一席話，同修竟然戒除二十年的菸酒，讓我當場淚流滿面，覺得觀世音菩薩真是百求百應！

華先生很認真的聽我說完，然後說：「我這一陣子都聽不進別人說話，可是妳今天說的話，我都聽得進，我可不可以跟著你們學習？」我說：「我們就是吃齋念佛！蛋也不吃。平日還會念地藏經，每個月開車到嘉義朝山一次，你們也可以一起去。」他們說嘉義太遠，我說台北也有道場，週日有共修，我也可以帶他們去。他們說素食不知如何準備，我們邀請他們到家裡便飯，華先生在我家談笑風生。最後我跟華先生結緣一部地藏經，他欣然接受。隔日經理打電話給我，說她先生前晚回家漱洗後就開始念地藏經，念著念著，旁邊出現很多「阿飄」。我說：「我念了十五年，什麼飄也沒見過，他若是害怕，就先念佛好了。下週日台北的淨蓮念佛會有念佛共修，我帶你們去認識道場。一個月後嘉義寂光寺有一年一度的梁皇法會，那時剛好華先生退休，我會住在寺裡五天，華先生不知是否願意同行。法會中為祖先和冤親債主設立牌位，前一天有召請儀式，到時候就怕『阿飄』不來。」

下個週日我開車帶著華先生夫妻前往吳興街，一到淨蓮念佛會就看到兩輛警用摩托車，法滿師父正在跟警察說話，這是我從未見過的情形。待警察走後，法滿師父說：「很抱歉！現在無法念佛了，昨晚山上的財神廟被小偷縱火，整座廟被燻得烏漆麻黑，警察上來查案，在監視器看到一位醉漢隔著鐵門偷不到錢後拿枕頭來燒水管縱火。昨晚大雨，我們半夜聞到塑膠燒焦味，不知是來自何處。現在性定師父下山去載一位師姐上來了解狀況。我們等一下問問看。」夜裡台北市確實下了一場大雨。

師姐上山後開始幫忙，財神爺出來時一直咳，喝了咒水後，財神爺說：「我生前是日本人，後來當了很久的財神。十多年前我開始跟著這個道場念佛修行，幾年前就決定往生西方，可是地藏菩薩一直跟我說時候未到。昨天早上才知道我有一個業未了，無法往生。我生前曾經有一段時間以燒烤為業，此業昨晚就要受報。我急忙找上幫我代言的這位師姐，讓她去找師父，請佛菩薩幫我解冤釋結，逃過一劫。我讓這位師姐身上難過，結果她覺得是自己罪業深重，不想總是去煩勞師父，想要撐到下週嘉義朝山再說。她強忍到晚上，不得不去看中醫，被拔罐拔得背上一片黑。她不幫我們，我們被燻黑也要讓她黑。別看我們小小的財神廟，裡面有很多大大小小的山神土地神。火來的時候，大家呼呼的拚命往外吹氣，就怕火燒進來。觀世音菩薩怕引發森林大火，下了一場大雨。現在我的報也受了，馬上就要去西方了，以後派誰來當財神我也不管了。」法滿師父說：「派誰來當財神一切隨緣，您能順利往生最重要。」財神爺點點頭後說：「你們這次去印尼，要去一個被火山灰埋了千年的佛塔，百年前被挖出成為觀光勝地，但是沒人想到當時火山灰埋了很多人。現在佛塔聚集了很多欲求解脫的眾生，你們要去超渡他們。」法滿師父說：「好！我馬上報告師父，請人查詢佛塔，請導遊安排行程。」

財神爺轉頭看著華先生說：「你有一世自己看了幾部佛經之後，深信觀世音菩薩，處處勸人念菩薩聖號。地方上的人有各種煩惱找你傾訴，你都很樂意聽人言講。來者無論何種苦惱，你都跟他們說觀世音菩薩救苦救難，勸他們稱念聖號。」財神爺對著我說：「妳那時是當地的一位老太太，家境頗為富裕，妳也找他談過話，他勸你相信觀世音菩薩，並稱念聖號。妳聽後就很認真的稱念聖號，到後來很老了，臥床不良於行，妳也不多想，每日認真的持念觀世音菩薩。妳這一世祈求觀世音菩薩，菩薩就滿妳的願，都是因為過去生稱念聖號而來。往昔這一位先生教妳念觀世音菩薩，妳現在也要領他學佛回報他。」我說：「他念地藏經會看到眾生。」財神爺說：「有些是當時有煩惱請他開解的人，因為只念聖號不知究竟，未能全信尚未解脫，他一念經，大家也想聽。」我說：「華先生現在也願意吃齋念佛了！」財神爺說：「沒有真的吃素！他怕營養不夠，還在吃蛋呢！」華太太不好意思的說：「今天早上幫他準備三明治時，怕營養不夠，幫他放個荷包蛋。」財神爺對我說：「妳不要再吃椰奶了！」我說：「是啊！一年前家裡來一位印佣，做菜常常加椰漿。我的同修近來在家調製卡布奇諾咖啡時，也會用豆漿和椰奶取代牛奶打奶泡。我覺得豆漿有豆腥味，只喜歡椰奶。」財神爺說：「妳有一世在印尼那座千年佛塔附近開餐廳，最有名的一道菜是椰奶蝙蝠，妳再吃椰奶，業會更聚集。你們還烤大蜥蜴和泡香料的大田鼠。」我聽了嚇一跳，我前幾天剛買一台倒立機，黑色的，天天在家像蝙蝠一樣倒立。我家在台北市中心，因有中央空調，家中「六畜興旺」，長年與老鼠、蜥蜴、螞蟻同住。我想我們如果不吃素，食噉的眾生肉還算有限，若是開餐廳，每天就是殺千殺萬，這麼一想，真是毛骨悚然。

我知道八月底師父會前往印尼渡眾，趕緊打電話懇求師父讓我同去，超渡我過去生開餐廳所殺害的眾生，師父很為難的說要問一下導遊。法滿師父說這一次印尼行，每人行前要持誦一百部地藏經，現在只剩一個半月，還要上班的我可能完成嗎？我想到開餐廳的沉重殺業，心想一定要努力爭取，跟著師父去印尼。

等待中每天開始念著地藏經，自覺加入印尼行的希望不大。十天後寺裡終於來電要我傳真護照。過兩天我南下參加五天的梁皇法會，召請時很高興看到華先生夫婦依約而至，華先生也留下全程參加法會。法會第一天下午，拜懺時被請到師父的會客室，有善知識問我：「聽說妳這次也要去印尼，地藏經念不到四分之一怎麼去？」師父問我念幾部，我說二十部，師父說：「還真的不到四分之一！」善知識說：「月底就要出發了，妳不用功會拖累大家，還會被馬醫師扎針，這一次都是腸胃毛病。」我說：「我會盡力。」法會時，我白天拜懺，早晚念經。法會第二天，我的大女兒說她臉上好幾處皮膚發紅，我看了也嚇一跳。晚飯後，我跟華先生說：「我介紹一位台北的師姐跟你認識好嗎？她年紀與我們差不多，原本是一家公司的總經理，兩年前認識師父之後，夫妻很認真學習。她一個月前辭去高薪高位，婉拒資方的懇求留任，想要在體力尚可時好好修行。我們去請教她為何做此決定？如何安排退休生活？」我約好這位師姐後，華先生與我們前往師父的會客室。剛進去就有眾生出來說她們過去生在泰國皇宮為嬪妃，若是皇太后覺得哪位長得太妖豔，就指使當時為貼身宮女的我和大女兒刷花她們的臉。還有一位嬪妃哭訴，太后錯指她淫亂私通，派人將她灌毒致死。在場的一位師姐是當時的太后，而我這幾年臉上不時出現濕疹，擦藥隔天就好了。又有眾生說同樣在泰國皇宮，華先生曾任宮中侍衛，皇室成員走過時，閒雜人等就要拜伏在地。若有人偷看，華先生就去挖人眼睛。他們說當時是怕誤事不是故意偷看，華先生太過嚴厲。我問華先生他的眼睛好不好，他說非常不好。法會五天，華先生從不遲到早退，非常認真。隔日又有人指著一位常住師父，說他是我過去生在印尼開餐廳的廚師之一，最拿手的料理是油酥大螞蟻。

回台北後，我跟請我吃蘋果派的那位蓮友說我三週內要念完一百部經，壓力很大，她說要幫忙。我說七分功德六分自得，只能廻向一分給我，她說她來拚一下。出發前一週，我又南下朝山，隔日參加水懺，很多人問我念幾部了，非常關心。印尼行出發時，那位師姐念了四十九部經迴向給我，我可得七部。大女兒幫我念了七部，我可得一部，所以還要再念九十二部才行。前往機場時，我在車上、候機室拚命念經，終於在飛機上念滿一百部時，送來了飛機餐，那是我吃過最好吃的飛機餐，感覺真是「無債一身輕」。

八月二十七日我們三十多位團員在上慧下深法師的帶領之下到達印尼，又轉搭國內班機，抵達飯店時天色已晚。隔日晨起看到同房的師姐在吞藥粉，我問她是否不舒服，她說整晚沒睡頭很痛。我問她是否認床，她說：「那麼多人看著怎麼睡？床周圍都是人，眼睛都瞪那麼大！」我小聲的說：「還好他們看你沒看我。」師姐說：「妳怎麼知道他們沒看妳？」我愣了一下說：「還好我不知道。」去餐廳吃早餐時，看到一位師兄請導遊換房間，我私下問他原因，他說昨晚被鬼壓。我說冤有頭債有主，換房間還不是一樣？他說：「我至少可以找一間比較清靜一點的吧！」後來飯店給他三間來選擇。當天我們就到被火山灰掩埋千年的婆羅浮屠佛塔去召請眾生，佛塔共有七層，在十九世紀才被發現，是當今世界上最大的佛塔。隔天前往日惹迪恩高原上的硫磺火山，火山口是正在沸騰的泥漿，行前菩薩就要我們在這裡好好觀想蓮花托起被丟進火山口祭山神的眾生。下一站是五彩湖，與我同住的師姐到了湖邊就雙手背到身後，全身不能動彈，師父幫她念佛持咒後才能活動。原來她曾是印尼的祭司，當時將人綁住，推入湖裡祭湖神。到了晚上，換房間的師兄在浴室洗好頭時，睜開眼睛看到旁邊站了一排人，他很無奈，想說怎麼連到浴室也要跟。他在心裡問：「你們到底要怎樣啦！」眾生說：「我們剛從泥火山上來，我們也想洗澡。」師兄說：「好啦！一起洗啦！」洗好澡後，眾生就不見了。師兄曾是泥火山的祭司，過去生裝神弄鬼傷害眾生，日後就容易被鬼神干擾而不安。

印尼的地陪非常盡責，沿途鉅細靡遺的介紹所經之處的地理景觀與歷史典故，師父也時時督促我們據以觀想，團員們更是有空就誦持地藏經。最後的超渡法會前晚，飯後有幾位師姐去採買供品，我們在餐廳等待。我看我們這一桌特別沉默，我就說一些事，大家笑了起來。回到飯店，師父把我拉到一邊說：「妳不好好的觀想持咒，還在說笑，到時候有狀況我就不管妳。」我心想：「吃飯時要觀想，飯後還不能輕鬆一點嗎？別桌都在說話啊！」隔天全日的法會，團員都全神貫注。師父說眾生太多，在我們每人的額頭上黏一粒米，觀想一粒遍十方。當天有團員又上吐下瀉，這是到印尼六天以來第八人，讓馬醫師每日不得閒。法會結束之後，在返程的車上，師父像是放下重擔，鬆開臉部多日來緊繃的線條，講了一席話，隨後請團員們發表感想。我說我在飛機上好不容易做完百部功課，感覺真是「無債一身輕」。

回到飯店之後，我沒持咒也沒念經，跟同房的師姐猛聊天。我們隔日五時三刻就得起床，早餐後坐車搭機回台。結果我清晨四點半肚子痛醒，後來就上吐下瀉，在洗手間出不來。同房的師姐驚醒之後，扶我回床，趕快去求援。黃師姐拿中藥粉來，我說吃了會吐，她說吐了再吃，我一吃藥粉馬上從鼻孔噴出來。有人在我肚子抹藥，我看到我的肚子一直在痙攣顫動。馬醫師進來後二話不說，自頭至腳幫我扎了好幾針。師父也很快就到了，師父一進門，我的疼痛就輕了一半，否則無一刻能喘息。師父坐下後開始處理，眾生一來就說：「另一個跑得快，本來要讓那個人死在這裡，這一個自投羅網，你們今天都要趕著回家，就讓她坐救護車去醫院，我們慢慢整她。」我肚痛的時候，還在想要不要叫救護車。眾生說我過去生造橋鋪路又長得體面，是地方上的大善人。我雇人到一座小島幫我工作，說是如天堂一般，沒想到是去製毒。我今世的父親和我是兄弟，他是弟弟，負責幫我用船載工人去小島，也負責看守管理，工人吃住都不好。因為是見不得人的事業，工人都有去無回。有人擅泳，想游回家鄉，但因里程遙遠，全都葬身海底，喝了一肚子海水。被騙去小島的眾生不知多少，他們憤恨不能原諒。這幾天找到我，但我每天口中念念有詞，他們無法靠近。終於我昨晚不念了，他們又被地藏菩薩擋下。菩薩說一定會讓他們報仇，但是要等一等。等到早上四點半菩薩放行了，他們就讓我倒下。馬醫師拔針後，我爬下床跪在眾生面前懺悔，眾生無論如何都不原諒，說我是偽善人。到了六點半，師父說：「好！我們不要原諒她，我帶你們先去吃飯。」師父離開後，馬醫師說我什麼都不能吃，只能喝食鹽水。大家七手八腳的幫我整理行李箱，扶我起來，法滿師父跟我說：「妳一定要去搭飛機，去醫院也沒有用，咬著牙離開這裡，回去再好好超渡他們。」我點點頭，堅持自己揹著背包，觀想著把眾生揹回寺裡。上車之後，我喝了像海水般的鹽水後就昏睡了，下車時有人幫我找來輪椅。在國內班機上我還是全程昏睡，轉機時師父牽著我的手坐接駁車進入國際機場，這次的印尼行，我是抱著佛腳去，牽著佛手回。我們累劫以來罪業深重，怎可能「無債一身輕」呢？在候機室聽到大家在討論要安排日本北海道之行，帶師父去散散心。師父多年來連續的渡眾之行，全世界跑透透，在寺裡也不能休息。自印尼返抵國門時已是半夜，一天只喝三小瓶食鹽水的我身心輕安，隔日早晨在國小門口站了交通崗後還去上班。那個週末，我專程回到寺裡，請佛菩薩接引我揹回來的印尼眾生，安住在寺裡修行。過去生騙人說小島像天堂，現在帶他們往生比天堂更好的西方極樂世界。

師父要我帶媽媽參加日本行，媽媽這幾年很少回寺裡，總是忙著上課和旅行，這次的輕鬆之旅師父請她一起去拍攝楓葉。媽媽說北海道的北中南都已去過，去年還去破冰之旅，我說這次不一樣，難得跟師父出國。過幾天媽媽去西班牙和葡萄牙旅遊，登機前她決定參加下個月的日本行。

雖然是「散心之旅」，但是師父出門就有各種因緣，日本行的團員彼此約定行前各念六十部地藏經，這次我乖乖的自己念完。但因印尼行餘悸猶存，到了日本，我也沒什麼玩心，每天念一部經和持咒，吃飯時也不多話，就是陪著媽媽。此行有幾位新蓮友，有一位胖胖的師姐二年半前因公公自醫院接回家準備後事，老人家的病痛讓身為中醫師的先生和營養專業的她束手無策。她上網打「臨終肚子痛」後出現寂光寺網站上我記錄公公往生時的前後事，讓他們有所憑仗。老人家頭七過後他們找到寺裡，夫妻受師父感召而全家改變認真修行。師姐給我看她在大學時代的照片，真是一位清秀佳人，她是懷孕後才變胖的，她還是食品專家呢！第三天晚飯時，有一位師姐說有人要找媽媽。晚上去師父房間，先是我那三位沒被生下來的弟妹說媽媽沒去共修都忘了他們，後來我已往生的大妹惠如就出來請媽媽要收心好好念佛，每天至少誦一部經，因為要出事了，會跌倒！媽媽答應每天念經，也會全程參加淨蓮念佛會即將舉行的梁皇法會。

隔天午餐時剛供養完畢，同桌的師兄問我只拿半碗飯會不會太少，我說有觀想眾生都能得到飽食。在隔桌的師父就說我不好好觀想還在講話，我覺得很委屈：這幾天很多位師兄姐吃飯時談笑，師父此行也很輕鬆，人家說千道萬都沒事，我一開口就不行。悶著頭吃完飯想先離開，師父見狀叫我過去，我不想當眾挨罵，就說要上洗手間，尿遁了，然後整天躲著師父。隔天那位胖胖的師姐跑來跟我說：「原來我那麼胖都是妳害的！」「啊！有這種事？」「昨天晚上在師父那邊，有眾生說過去生妳是日本宮廷裡的寵妃，我們四大宮女為了幫妳固寵，弄一些食物草藥讓別的嬪妃慢性中毒，有的憔悴色衰更年期早早來到，有的流產，有的早產。所以我們四個女生一個很胖三個很瘦，在這次日本行之前都內分泌嚴重失調。」我想到我婚後半年懷的第一個孩子，剛確認懷孕就流產了。還有我未半百前已更年期，也難怪這位師姐跟我因緣這麼深。過去生為我造業，現在我學佛發起懺悔心，她也因我而結佛緣。可是我的懺悔心虛無飄渺，過去生害人無數，現在被師父說一句就不高興了。如果我是那些含怨債主，看著作惡多端的人說著「觀想眾生都能得到飽食」這樣的大話，一定心生瞋惱。多年來我又說又寫，被師父一句話就考倒了，真是慚愧。高傲心最難折服，有師父願意教導，我們何其幸運。師父的一言一行，我們不能只看表面，在在處處皆有寓意。

懷著懺悔和感恩的心跟隨師父走完日本行程，返台沒幾天就住到淨蓮念佛會，想要專心的參加梁皇法會，為自己和媽媽拜懺。媽媽說要每日往返，住在家裡較方便。法會第一炷香，我認真觀想印尼和日本的眾生，後來一直流鼻水。一出大殿就有一位師姐說她流鼻水，我說我也是，師姐說：「妳沒有觀想妳爸爸所傷害的水族類眾生，還沒超渡完呢！」我心中驚愣一下，還真是這樣。下一炷香我一進大殿就觀想，就沒再流鼻水了。拜懺時腦中出現一句話：「要在哪裡做七？」我心想，媽媽摔跤會那麼嚴重嗎？這次看她已不能跪拜，我要更認真一點。第二天晚上，有善知識跟媽媽說：「妳現在已經不能拜了，還不用心一點，天天遲到，第二炷香才來，要跌倒了知不知道！」媽媽唯唯諾諾。週六拜完寶懺，我和同修通過電話後，不知怎麼就決定先回家，隔天再一起參加法會。晚飯後提著行李七點回到家，七點半就接到電話，說爸爸在東港住家前跌一跤，坐救護車去急診室。我打手機給跟爸爸同住的印尼妹妹，她說爸爸傍晚洗完腎後回家吃過飯，就到中庭看熱鬧。當天是一年一度的住戶委員大會，大家搬來點唱機和大螢幕在中庭唱歌，還有競選的委員輪流發表意見。七點時爸爸吃完橘子，他的印尼太太問他要不要回家了，他說再坐一下。印尼太太拿橘子皮剛進家門，爸爸又想回家了，家門只有幾公尺之遙，他沒請周圍的鄰居相扶，也沒想到自己剛洗完腎較為虛弱，爸爸拄著拐杖沒走幾步就摔跤了，頭破血流，當時意識清醒手腳活動也沒問題。鄰居去按家中電鈴，妹妹叫來救護車送醫院。醫生說顱內出血，雖範圍不大，但因父親做心導管和洗腎之故，每日的藥物含抗凝血劑，怕持續出血不止，要進加護病房觀察。以往父親做重大手術，我們都安排到台北來，但此次傷及頭部不能移動。我請妹妹拿手機給爸爸，我說：「怎麼摔跤啦！現在痛不痛？」爸爸說：「哪裡都不痛，就是頭很昏，現在要進加護病房了。」「要念佛喔！要跟眾生說對不起，一起念阿彌陀佛！要認真念喔！佛菩薩會幫忙！」父親說：「阿彌陀佛！阿彌陀佛！」隨即被送進加護病房，沒想到這是最後的對話。

週日清晨四點多，主治醫院來電說父親早已昏迷，斷層掃描發現出血嚴重，馬上要做開顱手術清除淤血。我們在台北的三個姐妹決定不轉院了，就在當地開刀。我請台北家人今天都去參加法會，幫父親求懺悔，上午是地藏經，下午師父開示《三時繫念》。我獨自趕到醫院，在加護病房看到術後昏迷中的父親。醫生說手術順利，取下巴掌大的頭骨存在冰庫，只縫合頭皮接出引流管，看看出血何時會止，下午會幫他洗腎。我問醫生父親的昏迷指數多少，醫生說三，最低就是三，現在打鎮定劑不可能會醒，以後也有可能不會醒。我放了念佛機在父親耳邊，祈請父親的怨親債主到台北市的淨蓮念佛會聽上慧下深法師開示《三時繫念》，如此說了三遍，詳細講了地址。傍晚的探訪時間，我跟父親說說話念念佛，就出去換他印尼太太和女兒進去。他的太太哭著跟他說：「我們母女兩個以後會好好的。」綁著手腳的父親突然睜圓了眼睛在床上大力掙扎。小妹妹驚慌失措的衝到門口叫我，我趕忙套上隔離衣進去，一手蓋住他的眼睛，一手拍拍他的胸口說：「沒有關係，我們一起念阿彌陀佛！」很快的父親就安靜了，從此未再醒過。

父親一生開刀無數，媽媽說只剩腳底未動過刀。自峇里島返鄉後就每週洗腎三次，洗腎中心統計因糖尿病而洗腎的病患平均年限五年，爸爸已四年七個月。因久病厭世，今年買了兩次鋒利的生魚片刀想要自我了斷，但都被看到，我們跟他說半天他才交出來。其實父親身體的重大毛病開刀後都復原得很好，但是想到五年的期限他就寢食不安。所有家產雖然都是我們出本錢，但是他知道都留給他的印尼妻女我們也不會有異議。再三拜託我們照顧十七歲的小妹妹之後，他就不想再拖累大家。我一直非常擔心父親會自殺，心識停留在最苦的時候會讓佛菩薩很難施加援手。兩個月前爸爸在台北換人工膝關節時，手術順利，媽媽和我們輪流陪同，他比較開心了。妹妹說爸爸每次的大小考驗都有貴人，應該要感恩。出院時爸爸還跟媽媽道謝，那是他們最後一面。月前他來電祝我生日快樂，還跟我道謝，當天又好不容易找到妹妹，半天說不出口，就請她寄茶葉去。這次的意外大出所料，原以為是母親有事，沒想到是父親跌倒，善知識也不能洩漏太多天機。父親在一片歡樂聲中跌倒，昏迷之前拼命念佛，全身只有頭昏沒有其他傷處。若是這一次能解脫這一世的殺生業果，跟著佛菩薩修行，避免日後自戕，可能是走在最好的狀況。我一直待在病房外誦經持咒，也請來當地的葬儀社商談往生大事，父親的印尼妻女一直在哭。晚上九點半過後，師父剛結束法會就來電詢問父親狀況，知道父親尚在昏迷，看到我的家人跟著進了會客室，師父馬上請人幫忙。

「你們是要怎樣，現在就要讓他走嗎？」善知識對著媽媽說：「他對妳還有怨喔！氣你把小孩都帶到台北了，他若是今天走，明天就把妳拉下去喔！」媽媽說：「當時那種情況，我只能先顧好孩子，他自己在那邊處理吧！」我就讀初一時，父母長年經營海產批發，事業穩定，多年來一直有幾位夥計住在家中。那年媽媽北上學習新娘化妝三個月，想另創事業。才過兩個月，父親自行決定與人合作養殖鰻魚，整本支票簿和印鑑章都交給合夥人支付鰻魚苗和飼料費用，結果「支票滿天飛」，媽媽急忙返家後也無力回天。最後員工解散，住家查封，大家無家可歸。我當時住校，媽媽帶著弟妹們北上，在台北公家機關的福利社美髮部洗剪頭髮，賺取微薄的薪資養小孩。父親在南部受雇看守魚塭，二十年前到峇里島另尋生路。善知識對媽媽說：「妳也不要氣他了，有一世妳是太監，妳和他不合，對付他一人就算了，妳還向皇帝進讒言殺了他全家三十幾口，他這一世讓妳受的氣還算客氣。你們累世恩恩怨怨，關係複雜，我們要觀察一段時間再商量怎麼處理，你們幫他念佛誦經消消業，一切交給佛菩薩吧！」已往生的大妹惠如出來時大哭：「爸爸身上都是魚在咬他，我都撥不開，大家趕快幫忙！」眾生出來說：「有一世他是村裡的惡霸，被嬸嬸也就是現在的大女兒撫養長大，生平只聽嬸嬸的話。他瞞著嬸嬸帶著嘍囉在村里亂逛，還會到村民家明搶暗拿財物。若有人瞪他，他就推人，有人摔到腦部，他還有幾次拿筷子戳人眼睛，瞪他都不行。他今年有一次撞到矮牆，只有破皮流點血，當時只有兩、三位村民找到他，現在我們三十五位都齊了，一定要拖他走。今天有人叫我們到這裡來聽師父開示，我們聽了很歡喜，才願意出來說。」父親曾因雙眼睫毛倒插，眼皮開刀，兩眼球也因白內障換過人工水晶體。他這一世總是覺得被人欺負，結果過去生這麼惡霸。

父親術後三天出血停止，昏迷指數六，隔天又院內感染肺炎高燒不止，在第八天心肺衰竭。我在清晨四點多接到電話，就請家鄉的葬儀社到醫院處理，準備和同修搭乘頭班高鐵南下。六點到達台北車站打電話請寺裡幫父親立一個臨時牌位，師父說若家鄉有人處理，要我們先回寺裡，看看能否先幫父親消除一些障礙。父親出來時以手支頭悶悶不語，問他什麼都不答，給他咒水也不喝。良久才說：「沒有這樣的啦！大家都做這樣的工作，我也很認真，賺錢養家，別人都沒像我這樣，開這麼多刀，受這麼多苦。」家鄉的人大多從事水產業。我說：「您除了殺魚還殺雞，我們要跟眾生懺悔啊！」「妳不是幫我拜了十幾年，都沒有用嗎？」「您要發懺悔心，跟眾生說對不起，佛菩薩才能使得上力。」「我也念佛吃素了，以前殺的，我被割也割了，妳拜也拜了，這樣還不夠嗎？沒有這樣的啦！」師父問父親：「你有來找我喔？」「有啊！親家和惠如帶我來，親家是當兵的人，走那麼快，惠如扶著我跟在後面。我走得很累，讓他們推輪椅。惠如說我們能走去就走去，用走的比較誠意。我來找師父，還找了很多人，也有找這個人，害他手被割到。」我看到幫忙代言的人二手食指都有新割痕。師父說：「難怪我清晨就被一陣魚腥味熏醒。你不跟眾生懺悔，拜佛也沒用。」父親一直說：「沒有這樣的啦！」我們勸了半小時後，師父就說大家都有事要忙，轉身進了房間，我也離開去禮佛。父親最怕被拋棄，孤立無援半天之後，法淵師父跟他說：「莊先生，說一句對不起有那麼難嗎？」這時代言人睜開眼睛說：「他不是不肯說，他是真不懂。」是啦！父祖輩都捕魚賣魚，從小放眼大家都是以此為業，身為長子的父親十三歲就開始捕魚養家，起早貪黑，工作比別人認真，日子卻比別人辛苦。小時就摔傷腿，一輩子開不完的刀，無止境的洗腎，到底要怎樣才行？師父又走出來跟父親說：「有一個殺豬的人了解道理之後放下屠刀，念佛求懺悔。他很認真，可是後來還是因為生病開了好幾次刀。有人跟他說，他本來要當幾次的豬，現在開一次刀就少當幾次豬，他聽了就更認真念佛，從不抱怨。你現在只要跟人家道歉就好，有那麼便宜的事嗎？」父親說：「好！對不起！阿彌陀佛！對不起！阿彌陀佛！」父親連喝三杯咒水後說頭痛、胸痛、膝蓋痛，師父持咒後他整個人輕鬆起來。我說準備幫他火葬之後將骨灰灑入大海。父親說：「不要啦！不要把我灑大海啦！」「您不是每天到海邊的民眾服務站跟人家泡茶看海嗎？」「不要灑大海啦！你找個地方放骨灰罈，不要花錢就好。」「我求師父讓您在寺裡立一個永久牌位。」「我跟你阿嬤住一間就可以了，我去看過了，妳阿嬤房間我要花上幾天整理。以後我很忙，要好好陪妳阿嬤，先讓我休息幾天。」代言人說：「妳父親其實很有孝心，是真心要照顧他阿母。」父親獨居南部時，還去照顧喪夫癌末的弟妹到最後，也照顧洗腎的丈母娘晚年，因為體諒妻子在台北工作。二十年前父親離台前夕，將阿嬤交代給我就上船走了，被姑姑們罵一輩子。他不是真的想棄養老母親，當時他心力交瘁，自己都過不下去了。

我們幫父親助念了十二個小時，父親面容安詳，親友非常感動。因意外死亡之故，當天要去派出所報案，傍晚檢察官和法醫相驗後開出死亡證明，順利的趕在當晚九點吉時入殮。更衣時父親全身柔軟，雙手可高舉過頭，員外帽遮住頭上紗布，從醫院取回的頭蓋骨放在旁邊，頭七隔天就是吉日可以出殯。家鄉有莊氏宗祠，男丁可以免費供放骨灰罈，真的不用花錢。告別式前我們幫父親辦了三場法會，子女們全程拜懺。父親的皈依師父聽說了他的事，特別來帶領我們持誦一部藥師懺。葬儀社請來的三位尼師非常用心，妹妹說父親很有福報。拜金剛寶懺那一天，主座師父拿著一支拂塵，持咒時左右前後的揮動，我從來不曾在法會時見過，心想父親跟拂塵真是有緣。

十二年前在嘉義的梁皇法會，有一炷香只有我和妹妹每一句佛號都聽到雞在打鳴，沒有其他人聽到，問了一位不認識我們的師兄，他說我們有家人殺雞。我們說爸爸有殺雞，可是在印尼。他說有至誠幫父親召請冤親債主，眾生就會來，他感受到有十萬隻雞。我懇請師父幫父親超渡所殺的雞，師父很慈悲的領眾二十多人到印尼峇里島父親家中舉辦法會。當時有一位印尼畫家也來參加，法會一結束，畫家用英文說法會之時看到上方出現一位老者，用拂塵捲起出現在會場四周密密麻麻的光點，在最後的咒聲中揮向空中，光點衝天而去。師父請畫家畫下來，他用鉛筆速描一位拿著拂塵的師父，一看就是師公煮公上人。

寂光寺即將舉行一年一度的佛七，法會圓滿之日，就是父親四十九天滿七之時，菩薩真會安排，父親也只會念佛。弟子此刻五體投地感恩佛菩薩、感恩上慧下深法師十多年來對父親不離不棄，讓命運多舛的家父願意懺悔念佛，安住道場修行，不致墮落。祈望父親早日心開意解，發願往生，蒙佛接引。阿彌陀佛！

本文收錄於<妙音>第42期 (104年元月出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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