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日, 7月 11, 2021

學佛經過 沈家楨(轉貼)

 




學佛經過



沈家楨


一九九六年講於莊嚴寺夏令營


各位法師、各位同修。今天張鴻洋居士叫我向各位報告我的學佛經過,以供各位考。實則我所能講而值得供各位參考的極有限。這幾天來各位已聽了很多法師大德的佛法開示,我衷心期望各位已很法喜充滿。我的這一點點報告,只能說是大餐後用點點心,能助些消化,已經很不錯了,希望各位不要見笑。


昨晚想想學佛的經過,發覺有一點值得向各位提出報告:我現在的心態,是衷心感激這一生中,所有遇到過的法師、長者、大德、善知識、父母妻友。而特別要強調,我昨晚所發覺的一點,是我衷心感激所有見到過的男人女人,不論時間短長,即使僅是見過一面,笑過一笑,說過一句話,批評,讚歎,都對我的學佛,是有影響。甚至於不僅是人,一切有情,一貓一犬,只要有緣遇到,都和學佛有關。甚至於無情的眾生,也不例外!


我舉一個例。幾年前,香港來了一位法師,我很慚愧,此刻連他的法名都想不起來。他送了我一串十八粒的黑色念佛珠。以後既沒有通訊,也沒再見面。可是,各位,我那時怎會想到,這黑色的寶石念珠,竟會是今天各位面對著的千年古觀音的眼珠!


回憶我的學佛經過,我得報告:我母親是極虔誠的觀世音菩薩的信仰者。我的對觀世音菩薩的恭敬信仰,可以說是淵源於我母親。而在中年以前,凡遇到急難的時候,總是祈求觀世音菩薩,也是得之母親一直的薰導。


我到現在為止,佛經中緣最深的,一是楞嚴經,一是金剛經。楞嚴經是我第一本看到的佛經,也是我對佛法發生興趣的開源。而這本佛經,則是我無意中在父親的書架中抽到。我常想假定父親不買佛經,不放在書架上,我什麼時候才會有緣接觸佛法呢?即此一事,我已應十分感激我的父親。


一個人年紀大了,回憶起許多過去的事實,有時真覺得不可思議!十七歲的時候,我曾經有過一個夢,因為講過幾次,至今還顯得十分生動。而這個夢,經過六十多年的事實證明,簡直像是我的自傳的縮影。


那是一九三零年,我夢見我在擠滿了人的一個大圓頂的廣廳中。這大批人中,最令人注目的是許多小孩子都結了紅色的領帶。各位,那時候根本沒有後來所謂紅衛兵的觀念,也沒有在任何書本照片中看到過這種紅領帶的孩子。在夢中,有人對我講,這個地方正在革命,你得趕快離開。


這個大廳有三道門,夢中覺得都有人守著,但終於衝出了這三道門。外面是一條小河,我就躲到河邊很高密的蘆葦中。遠遠的看見有四個背掮著槍在追尋我的人。


隔了一段時候,我走出蘆葦,聽見河的那岸有人在叫我。那是一位中年的女士。她左臂挽著一個竹籃,籃裡有一團淡黃色的絨線,她正在織絨線。各位,請記住這一點,因為下面我還會提到。


當我看到她的時候,心中生起無法形容的舒適感受。她那慈悲、祥和、微笑的臉,竟令我捨不得將眼移開。


「你為什麼要在那邊呢?我這邊要好得多哩!」十分柔和的聲音。


「我怎麼過河呢?」因為我覺得這河太寬,沒法跳過去。既不見有橋,左右也不見有船。忽然,我覺得這位女士即是我母親常講的觀世音菩薩!


「你看!」我跟著她指的方向,看到河中湧出一連串的木樁,可以踏著過河。


當我踏著木樁過河時,看到有許多鴨子在混濁的河水中,以各種姿態戲水。忽然,這許多鴨子都變了裸體的嬰孩,也一樣的以各種姿態在游泳玩耍!我急急過河,也沒有功夫去顧到這些嬰孩。可是鴨子變成嬰兒的這一個念頭,始終忘不了。這個夢之後,我對鴨子就覺得吃不下口,一直沒有再吃。


這時候我已經站在那女士的面前。她指著一個方向,很關心的對我說:「你看!那才是你應該去的地方!」


那是一望無際一片黃金色的麥田,麥浪起伏,遠遠的地平線上,太陽正放射著萬道金光。這是一幅永不能忘懷的景色!


我是生長在杭州。小學、初中是在英國人主辦的教會學校唸書。我們得讀聖經,得做禮拜。我們有一位很好的教科學的老師。有一天他帶了一個彩色的眼睛模型來上課。他很生動地講解了人眼的結構、功能、效力。最後,他說:「現在你們可以明白,眼睛只是一種工具!工具用得久了,或者用得不小心,它會舊、會破、會壞。正如我們的眼睛也會老,會有病,看的能力會逐漸減退!」


在聽老師講這個結論的時候,忽然心中閃起一個問題:「如果眼睛只是一種工具,那麼誰是使用這工具的主人呢?」


在我讀的教會學校裡,有一位訓導長,他也是牧師。學生有什麼問題,都可以去請教他。他是一位很慈祥的老師。所以我就將我心中的問題去請教他。


他聽了之後,很安祥的對我說:「孩子啊!上帝造了您,給您眼睛,當然您是主人翁。還有什麼人是用您的眼睛的主人呢!」


「慈父啊!(我們都稱他為 father )可是我又是什麼呢?」


他沒有正面的答覆我這個問題,只叫我好好的去多念聖經。可是我在聖經中找不到答案!


各位!昨晚我整理一下我的學佛經過,覺得應該以父母的緣,十七歲的夢,及眼睛只是一種工具的這個發現,作為我學佛的第一階段。而在這階段中,「用這工具的主人翁是誰呀?」這個疑問,現在想想,實在是學佛的核心。希望各位能放在心中,也許即是這一句話,可以啟發您本具的智慧。


本師 釋迦牟尼佛告訴我們:智慧人人本具,本來圓滿。所以既不是可以求得,也不是任何人能夠給您,要靠您自己啟發。而您遇到的任何人,遇到的任何事,不論這個人、這件事,以您的心態認為是好是壞,都有可能啟發您本具的智慧。這種機會,要看您是否抓得住。


我回憶學佛經過的第二階段,這可以說是我一生中最動盪的一個階段。從高中、大學、訂婚、抗戰、被派去德國、世界大戰爆發,一九四一年回國,結婚、去昆明參加創辦電話製造廠。一九四五年,抗戰結束,回到上海,創辦私人企業;然後一家六口(這時又添了傳縉及馥兒)遷香港,往倫敦,一直到一九五一年定居美國。這其間千變萬化,艱苦驚恐,舉不勝舉。但現在想想,「用工具的主人翁是誰?」這個問題,卻一直隨著我的生活,在滋長擴大。


在我高中畢業的時候,我已深信不但眼睛是工具,五官四肢,內臟頭腦,這整個肉體,事實上沒有一件不是工具。換句話說,父母所生的所謂我,只是給我的一套工具。這套工具,生下來的時候,就有好有差,會舊會老,要有病痛,在一刻不停的變,終至於會死亡消滅。楞嚴經中佛稱之為「攀緣心」。而稱真真的我為「識精元明」「能生諸緣」「元清淨體」。但在這第二階段,我對這文字上解釋的真我,都還不夠清楚,更不必談有什麼實證了!


在這千變萬化的二十幾年中,有三件事值得向各位報告。也許因緣偶合,有的會引您生起一些啟發。


第一件是有關我這生學佛過程中遇到的重要人物居和如。和如的姊姊和我姊夫的三弟孫祥萌是夫妻,他們都住在上海。從未見過面。我去上海進交通大學的時候,曾因祥萌兄嫂的介紹,和和如見過二面,都是十分匆促,並沒有談過話。知道她父親是中國銀行總行的副經理,家教很嚴。


當我進入交大二年級的時候,被選為級長。有一次,我已安排了在星期六下午召開執行委員會。星期四的那天,當我從圖書館做了功課回到宿舍時,同學對我講:「有一位居小姐已經來過三次電話,要請你回她電話。」將號碼給了我。我一時還想不起居小姐是那一位,根本沒想到她會打電話給我。


「這個星期六下午你願不願同我到大光明電影院看個電影?我們二點鐘在那邊會面。」電話接通之後,一種輕鬆的聲音傳了過來。


我心中立刻想到我有執行委員會開會啊!可是嘴竟不聽我心(攀緣心)的指揮,說:「好啊!我們下午二時在大光明電影院會面。」


一見面,她就開口:「我最近織了一件絨線背心,想送給你,不曉得大小對不對?」那是一件淡黃色的絨線背心。突然,十七歲夢中觀世音菩薩在織絨線的那個鏡頭,在心中一閃。以後的發展,各位也許已猜想得到。她和我在這世上圓滿了五十年夫妻同修的緣。


第二件事發生在德國柏林的地下防空室中。


大學畢業後,我參加了資源委員會。一九三八年初,政府派我去德國,和原在求學的三位工程師共同籌備在中國興建電話機製造廠。而我擔任了和合作廠家西門子的連絡人及負責採購必需的機器及工具。


在出國之前,我原想和居和如結了婚一同去德國,可是她的父親不同意。


一九三九年八月三十一日,柏林全市居民都發給了糧食券,高樓上也架起高射炮,情況看得出十分緊張。九月一日,德軍入侵波蘭。


我收到政府的一個急電,訓令我自己決定今後行動。我考慮再三:留在戰地有生命危險,又急想和和如早日結婚。可是電話廠的機器設備,雖已完全訂購,但僅極少數交貨起運;設計圖樣,也僅一小部份已由西門子交來。此時我若離開,不但我們的任務沒有完成;抗戰祖國的急需通訊設備,更將受到無可補救的缺乏。我不能走!


這天下午,我和那三位工程師在柏林中央火車站握別,一股強烈的淒涼孤獨的感覺,籠罩了我全身。


回到西門子招待所,已晚上八時左右。一進臥室,即倒在床上,可是不能入眠。正似入睡時,又忽被尖銳的空襲警報聲驚醒。匆匆的抓了一張氈子,走向指定的防空地下室。一到門口,可把我驚住了。所有已在防空室中的人,都已戴上了防毒面具,只有我沒有!


我勉強擠到離門最遠的屋角上坐了下來,覺得有很多人的眼睛都看著我。心中這時很明瞭,倘若毒氣來襲,我將是唯一的死亡者。各位,一個人在面臨生死絕望的關頭,腦筋會特別敏銳,幼年時母親對我講的話,都記了起來,我趕緊念觀世音菩薩。突然已好多年不想的一個問題,湧上心頭,「誰是用這工具的主人翁呀?」毒氣可以使這套工具失其效用,可是用這套工具的主人翁呢?我又想起楞嚴經中佛不是說攀緣心是有生有滅,而本清淨體則是一直來恆久不變,沒有生死。那麼,究竟誰是用這套工具的主人翁呢?還是攀緣心及本清淨體都能用這套工具?我忽然又想起,為什麼那天居和如打電話約我去看電影時,我心中在想:「不可以呀!我有執行會議呀!」而嘴裡卻說:「好啊!我們在電影院見面。」我正在沈入深思的時候,忽然覺得防空室中的人都在走動了,原來已是警報解除。走出室外,秋風一陣吹來,將我的沈思吹得煙消雲散,依然故我,仍在柏林!


一九四一年春在德國任務已完,回到上海,結了婚,取道越南,到了昆明,參加創辦電話製造廠。在中央電工廠的總經理惲震,第三廠(即電話廠)廠長黃君可領導之下,真是一草一木,點點滴滴,都是重新做起,日夜忙碌。小夫妻一對,克勤克儉,既沒有假期周末,又得常跑日本飛機來轟炸的警報。我們住的一所小屋,曾一度中彈,全部被毀(包括和如送我的淡黃色絨線背心),所留下的,說來奇怪,只有掛在牆上的一張結婚照片,連玻璃面都沒有碎(現在還掛在我的臥室裡)。這樣忙碌的生活,一直到抗戰結束,一家四口(那時已添了二個女兒,梅兒、蕙兒),回到上海。


第三件事發生在上海的浴室中。


上海雖是一個大都市,但那時候還很少整個住宅裝有熱氣設備的。一天,我去浴室洗澡,室內已先放了一盆燒紅的炭。不知何故,我這次去洗澡,竟會忘了將浴室的門鎖住。這間浴室在洗臉盆旁邊有一扇小窗,當時也關著。


進去的時候並不覺得怎樣。可是,正要踏進浴盆的時候,忽然失去了知覺(顯是中了一氧化碳的毒)。可是奇怪的是我還能轉過身來將小窗推開了一些,並且扶住洗臉盆,面對著鏡子,而不跌倒。又竟慢慢的醒了過來。


後來家人對我講:梅兒在浴室門口,說爸爸在做怪臉,又在用手拍腿。


我回憶分析這件事的經過:是梅兒正好此時走過浴室門口,無意中推開了一些浴門,我在失了知覺後又去推開了一些小窗,因此得有少數清鮮空氣的流動,使我稍稍回復了一些知覺。因為在竭力念觀世音菩薩求救,可是沒能念出聲音,只是嘴動及臉部的表情,所以梅兒說我在做怪臉;也因為我在想用手拍後腦以刺激神經,可是手提不起來,所以梅兒說爸爸在拍腿。


當時我看見鏡子中有一個一尺多高的小人,欲進又退。心中在急:「這個小人就是我!不能讓他離開呀!他走了,我就死了!」


這樣進退了至少三次,終於走了前來。小人一消失,我已恢復了知覺,趕緊將門推開,梅兒那時已不在門外。


各位,這件事對我的學佛有相當影響。


1. 使我親身體會到,人命隨時可以終了,也即是這套工具隨時可以破壞,真是差不得一點。

2. 什麼人在想這個小人就是我?如果小人是我,那麼在想的就不應該是我。究竟楞嚴經中佛說的攀緣心及本清淨體的區別在那裡?

3. 是什麼力量使我失了知覺之後,還能轉身去推窗,還能曉得要扶住洗臉盆,而不倒在炭盆上?


這一階段,現在回憶起來,應該稱為我學佛的退轉階段,也說明我學佛基礎的浮淺。在那一段時間中,既沒有念經,也沒有拜佛。令我想起那十七歲夢中的衝出三道關門!


在這第二階段中,有二位善知識,我必須提出:一是第一次遇到我學佛過程中的第二位重要人物──張澄基。他那時在印度。我從昆明去印度時,特去拜望他。他那時給我的深刻印象,是後來在美國再遇見他時所以會全心全意跟他學習佛法的主因。二是在香港認識了月溪法師,他是我第一位接近的中國法師。從他那裡,我聽到了不少「空性無限」「真空妙有」的佛理,也懂得了一些參禪的法門。但對於我原有的疑問,似乎並沒有更進一步的啟發。


初到美國,物質及精神上的生活,都很艱苦。我英語差得太遠,常和美國人講話時,看見對方眉頭一縐,心裡就生起慚愧難過的反應;風俗人情,又十分生疏。所以在貿易公司解散後,一度失業徬徨的期間,眼看著和如帶著四個小孩(我們一直沒有佣人),真是心疲力竭,耐苦耐勞,那種同心協力的熱情,暗中常令我嚐到酸痛愛憐的滋味!


那時,給我助力最多的是貿易公司紐約分公司經理陳棨元及魏重慶和原本是貿易公司的律師 H. L. White。一直到進入航運,向美國政府買到戰後剩餘物資的油輪,開始為台灣運從波斯灣至高雄的原油,生活方才安定下來。


五個星期住在紐約市的旅舍中,沒有一次回家,同陳棨元、Mr. White,日日夜夜,和土耳其政府代表團,談判接洽為土耳其購買及定造十五艘船隻。及至這件業務達成,方才透了一口氣,也奠定了我的航業基礎。


我學佛過程的第三階段,形式上要到一九六二年方才真真開始。可是我為什麼跟各位敘述這一番在美創業艱苦的經過呢?因為這兩者實在是息息相關,沒有這一番艱苦,也不可能反映出日後張澄基讓我在佛法中啟發出本性的清淨。


正是中國詩人所說的:

不經一番寒澈骨 那得梅花撲鼻香


在這一階段中,對我學佛最有影響的是二件事,也是二個人。這兩位,現在都不在了!您說是觀音使者,或者是善知識,都可以。總之,對我的學佛,影響很大。


第一件事,是一九六四年,我和棨元兄等經營的公司第一次決定發給紅利。那時候對我們講,是一筆很大的金額。


那天正好是我和和如結婚的二十三周年。我從公司回去,告訴她將有這筆收入時,兩人都很高興,小夫妻商量應該怎樣去善用這筆錢。


我和和如都是受過基督教會學校的教育。她那時還沒有表示對佛法有興趣。而我則已認識了樂渡法師、張澄基、陳健民等一般佛教人士。平時當她和我討論宗教信仰時,她常說:「您們啊!老是咬文嚼字,只會講不會做。基督教雖然道理講得不多但是辦醫院、辦學校、孤兒院、老人院,做許多人們很需要的事。為什麼佛教不做點這類的事呢?」我那時已稍稍懂得一點佛法,總勸她:「辦醫院、老人院、孤兒院這種的確都是好的,這種是所謂修人天福報。下世也許可以昇天,也許更富更貴。但仍免不了墮落的可能,還是在六道之中。所以學佛,一定要修慧,那方是究竟解脫的正路。」


那天我們商量怎樣運用這筆錢時,也涉及了宗教信仰。她還是主張修福,我還是主張修慧。可是她很聰明,她說:「好吧!修福、修慧既然都是好的,那末讓我們來分工合作。您去修慧。您有了智慧,將來可以將佛法講給我聽。我來修福,福報好,至少可以燒飯給您吃。」我記起佛教中有一個「羅漢托空缽」的故事。覺得她的話也很有道理。于是決定將那筆錢一分為二,每人一半。她的由她作主修福,我的用來修慧。


在這以前,我已因和如的朋友姜大嫂認識了初來美弘法的樂渡法師,已參加了他所領導的美國佛教會。佛教會在紐約市北區租了一處公寓房子,辦了一個佛堂,她很少去。但自從那天分工後,她幾乎每個星期天都去做義工幫忙,燒飯洗掃,一切都做。我看在眼裡,心中很覺得高興。


大概在收到公司的錢不滿二個月,有一個星期日,和如和我從美佛會出來,預備走到停車場去,忽然看見廣告,有一座門面相當大的房子出售,原本是電話公司的辦公廳。和如叫我將電話號碼抄下來。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她說:「我們不妨約個時間來看看,也許可以買下來給美佛會做寺址用。」


「那裡來的錢呢?」


「用修福的錢啊!」


「您不是說應該辦醫院、辦學校、老人院、孤兒院嗎?」


「這一點點錢,那裡夠辦這類大規模的善事呢?美佛會現在的地方實在太小了!何況樂渡法師說,有三尊大佛像在香港定做,不久將運來。我們需要這麼一個地方,可以多容納一些人,使他們來瞭解佛法。」她還加了一句:「也使您可以有地方多修一點慧。」


這個電話公司的辦公廳,就是現在的大覺寺。


所以和如修福修得很快,而我的修慧呢,可不容易,慚愧得很,一直到一九六九年,五年之後,方第一次在大覺寺用英語講五眼 Five Eyes 。


第二件事是在我們的船公司正發展得轟轟烈烈,我事務繁忙的時候。張澄基(他那時已在賓州州立大學教佛學)說服我,跟他去在二所大學的修靜場所教我佛法。一共三次,每次三個星期。和如也很鼓勵我,支持我去。


我們得早上四點起身,我不准說話,可以用筆問問題。他說,他沒有資格傳法,但已經得到他師父貢噶喇嘛(那時已圓寂)的允許,代他傳授,所以可以將所有他在西藏、西康學到的密宗法門講給我聽。他也教我中國的禪宗修法。


我得承認,這種機緣,也可以說是百千萬劫難遭遇。可是我資質太差,有時聽了似懂非懂,有時也容易忘記。每次學習回家,又不能依照習練,但我對於澄基兄的恩緣,永誌不忘。他是我這生學佛過程中第二位影響最大的人!


當第三次完結的那天,他說:「您今天不必打坐,也不必念咒,要一念不生,在山中盲目的經行(即是走),不要認方向,不要想走到什麼地方去,也不要擔心迷路。下午再見。」


等我忽然再看到修靜的那個場所時,大概已經是下午四時。走進廳內,看張澄基坐在那裡,我也不去理會他,一直走到自己住的房間,在打坐的地方坐了下來。面前的矮桌上放著一部大般涅槃經。可能是我走了一天,已頭昏目暈,覺得書上在那兒放光。忽然我注意到窗外在飄白雪(那時是四月),心中閃了一個念頭──是貢噶師父來了。這時方才看到張澄基就站在我邊上,向著我微笑。


各位,一直到後來,我方才聽人講,貢噶的西藏文意義即是白雪!


第二天一早,我仍不講話,收拾了行李,下山去小舖子中吃早點,侍女給我看菜單,問我要點什麼,我只是點點頭或搖搖頭,還是一句話也不會講,侍女以為我是啞巴。


那天我開車,在紐約州的高速公路上開,心中好像還是一個念頭都沒有。張澄基坐在旁邊,看著我說:「喂!家楨,開車得當心一點。」


「打三百棒」我對他一喝。


「打三百棒」他回了我一句。這一下,可將我打醒了,我就全副精神的慢慢開車回來。


一九六九年,船公司的總經理 Mr. White 忽然中風去世。我和棨元商量,決定將船公司出售。


一九七零年出賣成功,在經濟上可以說是達到了頂峰。但使我最高興的,還是那天當我將這個消息告訴和如時,她對我講:「我們現在不要一個修慧,一個修福了,我們應該通力合作,兩個人一起來福慧雙修。」


莊嚴寺即是在這個「福慧雙修」的原則下,推動出來。這一階段,我修慧的代表作,應該是一九八二年在夏威夷大學所講的「觀世音菩薩的證悟過程及修行方法」。


我今天的報告到此為止,我學佛的第四階段,尚未終了。第四階段是從一九八八年七月三日晚和如往生、八月四日一早我去佛堂發願繼續替她念金剛經開始,負責莊嚴寺大佛殿的建造、千年古觀音的降臨、寫【金剛經的研究】,及電子佛典的推動,都是這階段中的重要夢境,我還沒有看到地平線上太陽放射著萬道金光。十八歲時,曾在故鄉紹興,一個小山上的觀音廟中,抽到一支籤。那是我第一次在寺廟中見到慈容滿面的觀世音菩薩像。現在將這支籤記在下面,祝各位身心愉快!


高危安可涉  平坦自延年

守道當逢泰  風雲不偶然





觀世音菩薩的修行方法及證悟過程

一九八二年二月廿六日講於美國夏威夷大學


觀世音菩薩宏願解脫一切眾生的痛苦。自古以來,在世界各地,有數不清的靈感奇蹟,都和觀音有關。因為觀世音菩薩和這世界上的人類,有這樣深厚密切的緣份,所以效仿觀世音菩薩的修行方法,最易得到感應和成就。


在《楞嚴經》裡,有一段極重要的經文,是記載觀世音菩薩自己講述他修行的方法及經過。這是在一次法會上,二十五位大菩薩遵照釋迦牟尼佛的咐囑,講述每個人的修行經驗。二十五位講完之後,釋迦佛叫文殊師利菩薩作一個總結。在文殊師利的結論中,他指出:對這個世界上的人而言,觀世音菩薩以耳根修禪定的法門為最契機。因為這個原因,所以我選了這個題目,希望各位都能獲益。


在討論觀音菩薩的修法之前,將若干有關聯的佛陀教示溫習一下,也許可以幫助各位的瞭解。


佛法的目的是解除眾生的苦痛。佛說:人生的一切苦痛,都是因妄想執著而來,而妄想執著則是從我們的攀緣心所產生。


什麼是攀緣心呢?


攀緣心這個“緣”字是指人的一切感覺的對象,諸如五官所接觸、領會到的外界的山河大地形形色色,及腦筋裡面所生起的一切思想、意見及知識都包括在內。“攀”的意思即是執著,抓住不放。所以,攀緣心者,是我們人類“見物即執著”的心理狀態。不但執著,而且相信這種現象是真實的。


這種執著,即是妄想執著。因為這種妄想執著,妄生分別,認妄作真,所以生出貪瞋癡種種行為,造成種種痛苦。簡單的講,我們是生活在顛倒之中。


佛陀傳下了很多法門,叫我們如何可以認清顛倒。這許多法門的中心教法,是叫我們不要攀緣(止),集中心力來觀照宇宙人生的真相(觀),這即是禪那,也譯作靜慮。所以,習禪並不叫人像頑石枯木一樣地呆坐,而是叫人全心全意將心力專注一處(一點或一事都可以),使生理心理逐漸起變化,以達到三昧的境界。這種專注浸沉,往往是層層深入,所謂過了一重山,又是一重山。要到那麼一天,妄想執著猶如捕風捉影,連名相都不存在時,方才有個消息。


現在我們先將《楞嚴經》上記載觀世音菩薩所講述他用耳根修禪定的過程,這段經文重錄如下:


初於聞中 入流亡所 所入既寂 動靜二相

了然不生 如是漸增 聞所聞盡 盡聞不住

覺所覺空 空覺極圓 空所空滅 生滅既滅

寂滅現前 忽然超越 世出世間 十方圓明


各位請記住:一、觀世音修行用的是耳根,因此我們所講的,都以聽聞為主體。二、觀世音菩薩所說的是他修行的過程,因此是由淺入深。我們大多數人都只能說是在修行的初期,因此關於觀世音的初期修行經驗,特別對我們有用。我將儘可能解釋得詳盡些,希望各位能夠有所收穫。


在研究觀世音的修行過程中,對「我」、「聞性」、「聞」、「聽」及「聲」這五個名詞,有先認識清楚的必要。這五個名詞,實際上也代表妄想執著的五個層次。「聲」是最淺最粗的妄想執著,而「我」則是最深最細也是最難消除的妄想執著。下面我當一一指出觀世音菩薩如何一層層地消除妄想執著,以完成本性顯現的修持。


「聲」、「聽」、「聞」及「聞性」通常容易混作一談,其實其中有很重要及根本的區別。觀世音的初期修行,即是從認識這種區別開始。據傳說觀世音是在海灘邊習禪定的,他每天聽到海潮聲音的來去。清晨醒來,萬籟俱寂,潮聲遠來,打破了清靜;不久潮聲退去,耳邊又恢復清靜,隨後潮聲再來,靜又消失了。觀世音研究這潮聲的來去,發覺潮聲及清靜這兩個對象,在聽覺(指所聞的聞性)中是此起彼伏的;潮聲生,清靜滅;潮聲滅,清靜生。可是兩者有一相同之點,即是都不久存,都有生滅;而聽覺則不然,它卻老是在那兒。因為有聽覺,所以能聽到潮聲,潮聲去了,聽覺並不隨之而去;因為那時聽到的是靜。如果聽覺隨潮聲而去,則不但分不出靜,而且潮聲再來時,又何能再聽到次一個潮聲?因此,潮聲有來去生滅,而聽覺則並無來去生滅。(註一)


這個「聲音」有來去生滅的一點,非常重要,因為世人的妄想執著,實在是因為「跟追」這暫時生滅的聲音而來。為使各位得一深刻的印象起見,我再舉一個例:


我現在打一下鐘,「噹——」我問:「有鐘聲沒有?」大家回答:「有鐘聲。」待鐘聲過去,我又問:「現在有鐘聲沒有?」大家回答:「鐘聲沒有了。」這答得很對,鐘聲是來了又去,也可以說是有生有滅。可是現在讓我再打鐘一下「噹——」而我又問:「各位聽見嗎?」各位都說:「聽見。」一會兒鐘聲消失,我又再問:「各位聽見嗎?」有人答:「聽不見了。」這話可有了語病,好比盲人說不能看見一樣,為什麼呢?因為盲人並不是看不見,不過所看見的是黑暗而已。我們現在並不是聽不見,不過聽見的不是鐘聲,而是靜或其他聲音而已。試想如果你的聽覺沒有了,你怎能知道鐘聲已息。又如果聽覺沒有了,你又怎能現在還聽到我說話。可見消失的只是鐘聲,而不是你能聽的聽覺。鐘聲有來去,有生滅,而聽覺則老是在那兒,並無來去,也沒有生滅。這不動而能聽的聽覺,佛法中叫它為「聞性」。


上面的例子,說明「聞性」和「聲」的區別。一天到晚,在我們耳邊忽生忽滅、一刻不留的是「聲」。一直在那兒,不生不滅的是「聞性」。聾子也一樣有「聞性」,但是聽不到聲音。


那麼什麼叫做「聽」?而「聽」和「聞」又有什麼區別呢?


大家都曉得,耳朵是聽聲音的。說得更詳盡些,外面的波動震動耳膜,因此傳達到腦子裡的聽神經,就聽到聲音。所以,「聽」是「聞性」經耳及腦兩器官而生聲音感覺的一種作用。可是各位可曉得,發生有聲音的感覺,卻並不一定需要耳朵。二十多年前,在加拿大的蒙特里城(Montreal)有一位范宣德(Vincent)博士用電極接觸著人的腦子來做實驗。他將一位太太的腦殼打開一部分,當一對極細的電棒微觸腦子的某一點時,這位太太忽然說她聽到了某種熟悉的歌聲。但當時並沒有人在唱歌。當電棒移開時,歌聲亦即終止;電棒再觸此點時,同樣的歌聲卻又重來,她這個有歌聲的感覺,顯而易見,是只用了腦子,並未用到耳朵;我們叫這種作用為「聞」。正如夢中聽人說話,也沒有用耳朵,所以也只是「聞」,而不是「聽」。


現在我們對這四個名詞,應該已有比較清楚的概念了。讓我再來總結一下:「聞性」是人一直有的聽的本能,它無來去,也沒有生滅。聞性由腦子及耳而起的聞的作用稱為「聽」;其單由腦子而起聞的作用稱為「聞」。「聲音」則是聽或聞的對象,它是有來去、有生滅的。事實上,每一個單獨的聲音,都是剎那生滅的。對此四個名詞有了認識之後,我們就比較容易瞭解觀世音所講的修行過程了。


觀世音菩薩說:


「初於聞中」,是說:「我在修行的初期,運用聽覺。」這裡我要請各位特別注意,在這修行的初期,觀世音菩薩也和我們一樣:一、有「我」的強烈觀念;二、知道運用「聞性」;三、有「聞」及「聽」的作用;及四、聽到「聲音」,譬如上面所講的潮聲。為什麼我在此處要強調觀世音在修行的初期,也像我們凡夫一樣,有「我」、「聞性」、「聞」、「聽」及「聲」等妄想執著呢?這是因為要反映以後觀世音怎樣逐一消除這種妄想執著。


上面已說過,觀世音是在海灘邊修禪定的,因聽潮聲的來去,悟到聲音在聞性中剎那生滅,並非永久的、實有的;而人之妄想煩惱,卻都因執著這聲音而來。所以,觀世音採用「入流亡所」的方法,使聲音不再成為煩惱的根源。


「入流亡所」(註二)應該分開來研究,現在我們先討論「入流」。「入」是佛法中的一個專有名詞,是表示人的各器官與外界接觸的現象。所以,佛法中有所謂「六入」,那是眼、耳、鼻、舌、身五外部器官與外界的接觸,及腦意識與外界思想的接觸的總稱。此處的「入」則是「耳入」,是外界的波動震著耳膜,使人發生有聲音的感覺的現象。


「流」的意義是「不住」。《金剛經》裡常提到「不住色生心,不住聲、香、味、觸、法生心。」「不住」即是說不要將「入」留停下來,要讓它一接「即流」。所以,觀世音所說的「入流」,即是《金剛經》中的「不住聲生心」。


再說得詳細些,「入流」就是說不要停留每一個因耳朵與外界接觸所感到的單獨的聲音(單音),而要讓每個單音像流水般的繼續不絕的流去。這句話聽上去好像很容易,實則很難。我們人的毛病,就是在留住這種單音,而將它們連貫起來,於是組成名詞,連成句子,產生意義;妄想執著由此而生,煩惱苦痛由此而來。各位不信,讓我們來試一試。


現在我請任何一位在座發三個單音,各位聽著。


「觀」。──「世」。──「音」。──


現在我問:「各位聽到了什麼?」很多人回答:「觀世音」。諸位答「觀世音」的,就沒有做到「入流」。因為你們沒有讓「觀」「世」「音」三個單音一「入」即「流」,而是將這三個單音都留住下來,連貫了起來,組成「觀世音」這個名詞;並且很多位的腦子裡,將平時所知關於觀世音菩薩的都連想了起來,這就是妄想執著啊!各位,不論「觀世音」這個名詞是好或壞,它一樣妄想執著。所以,要去掉妄想執著,就得「入流」。


這樣一試,各位也許反過來要說,那倒真不容易,人的腦子中就有這麼的機能,將單音留住下來,連貫起來,叫我們怎能「不住」而讓它「流」呢?這話也不盡然,我們仔細想一想,「入流」也並不這麼難。此刻各位的耳朵和外界接觸而產生的音聲實在多得很:有汽車經過的聲音,有小孩在外面吵鬧的聲音,有鄰座呼吸的聲音,還有很多其他的聲音,可是各位很自然地將這些聲音都「流」而「不住」。所「不流」的,只是我在講的聲音。為什麼呢?因為各位在注意我講的話,要想知道我在說些什麼,因此不讓這些「入」流去,而將這些「入」留住,因此就聽見我的話,也因此就產生許多思想上的反應。又譬如你聽到的三個單音,如果各位不將它們留住,每個單音都任它一觸即流,單獨的一個「觀」聲,一個「世」聲,或一個「音」聲,都產生不出觀世音這個名詞及因之而有的一切意義。各位自己可以將這個道理推而廣之,自會覺得「入流」這個辦法,確是很妙。


「亡所」的亡是「亡失」、「消除」的意思;「所」是所聽到的對象及因聽到而引起的一切對象的簡稱。在佛學經書裡,常提到「能」、「所」兩個名詞。「能」是指能起此作用的主體,譬如能聽的我、能看的我。「所」是指此作用所及的對象,譬如所聽到的聲音、所看到的色彩。世界上有許多現象,都由此相對的「能、所」觀念造成,是妄想執著的主要形態。所以,「亡所」是說在修行中「亡失了聽到的對象及因此對象而產生的一切對象。」讓我來舉一個例子:


記得有一次有一位居士說:「地下車(指紐約的 Subway)的聲音真鬧,一坐進地下車,就被亂哄哄的鬧聲弄得心煩。」當我們分析這句話的時候,就會發現下列的層次:


1. 坐進地下車,耳朵與外界接觸(「入」)。

2. 將每個單音留住了下來(不流而住),乃發覺有聲音(聽到的對象──這是第一個「所」)。

3. 這聲音是轟轟轟的(單音連貫起來,造成有意義的對象──這是第二個「所」)。

4. 這轟轟的聲音是地下車的聲音(聯想起其他的對象──這是第三個「所」)。

5. 地下車的鬧聲真煩心(又聯想起以往的經驗,引起煩心的對象──這是第四個「所」)。


現在讓我們將這些對象一層層的反推回去。


1. 儘管知道是地下車的鬧聲,但不去聯想起以往因聽到地下車鬧聲而煩心的經驗──「亡」第四個「所」。

2. 儘管聽到轟轟的聲音,但不去管它是飛機的轟轟聲呢,還是地下車的轟轟聲,還是其他的轟轟聲──「亡」第三個「所」。

3. 儘管聽到有聲音,可是不去分別它是轟轟聲呢,還是吱吱聲,還是其他各種的聲音──「亡」第二個「所」。

4. 每個單音,任它一觸即流(入流),不予留住連貫,聞性中不起有聲音的感覺──「亡」第一個「所」。

到此階段,所有的「所」──對象,都已亡失,此種境界,便是「入流亡所」。


各位現在明白了「入流亡所」的整個意義。觀世音菩薩在他修行的初期,即是用的這個方法:在聞性中,耳入不住,亡失對象。


來源\:

https://www.baus.org/tc/%e5%87%ba%e7%89%88%e6%96%87%e7%89%a9/%e6%b2%88%e5%b1%85%e5%a3%ab%e5%b0%88%e8%bc%af/%e8%a7%80%e4%b8%96%e9%9f%b3%e8%8f%a9%e8%96%a9%e7%9a%84%e4%bf%ae%e8%a1%8c%e6%96%b9%e6%b3%95%e5%8f%8a%e8%ad%89%e6%82%9f%e9%81%8e%e7%a8%8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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